调了一下顺序,之前发过那两章大概要改,怎么改还没想好,新写这章先提前把。
反正发在LOF,看得人不多(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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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1]
颜珩往树墩上一坐。他松了松腰带,扯着领口,把头发向后捋,擦了擦额头的虚汗。
第五千疆踩着枯叶朝他走过来,递给他一个碗。
喏,第五千疆说,你还没吃东西吧?
颜珩伸脖子瞅了一眼,缺了个茬的陶碗,一团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,白花花软绵绵飘在清水里。
颜珩没忍住,把第五千疆的手一推,扭头吐得翻江倒海。
他这两天一直没吃饭,什么都吐不出来,开始还有水能吐,现在多半只是在干呕,夹杂着胆汁,满嘴的苦腥味。
碗里的沸水溅出来,烫到第五千疆手上,他啧了一声,换了只手掐着碗。
不是肉,第五千疆说,你吐了几天又滴水未进,再这样下去要虚脱。
一听到“肉”这个字,颜珩又捂住嘴,他赶忙朝第五千疆摆摆手,让他别说了。
第五千疆示意颜珩往旁边挪挪,然后挨着他坐下。
你说她怎么能吃得下去。颜珩盯着脚下正慢慢腐败的枯叶,仿佛对叶茎叶脉产生了极大的研究兴趣。
要不怎样,等着饿死么?
颜珩难以置信地抬头瞪了第五千疆一眼。第五千疆端着碗,把千载名放地上,拿着勺子盛了汤水。
我是不知道那群小子是用什么煮的,树根还是棉絮?反正不是肉——这周围的豺狗和乌鸦都是吃死人长的,肉又酸又腐,根本没法吃。
流民巷一处微弱的篝火旁,传来清晰的婴儿啼哭。虚弱的女声模模糊糊地唱着咿咿呀呀的歌,不久,啼哭声便渐渐安静下去了。
颜珩深吸一口气,从第五千疆手中接过碗,他扒拉扒拉飘在碗里那块白花花的东西,就着勺子咽下几口汤水,象征性地咂咂嘴,然后把碗塞回第五千疆手里。
这就算吃了?第五千疆问颜珩。
颜珩搓了搓脸,从鼻子里嗯了一声。
他听见坐在旁边的第五千疆稀里哗啦吃那碗不知名的东西,只觉得自己嗓子里一阵阵发紧。
小五,记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,想去帮别人之前,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?
说过。
那位女侠,既然有孕临产,又何必跑来长安,我看她言谈举止,分明出身大户人家,就算现在兵荒马乱,若远离战火,相信她的族人也能护她们母子周全,何苦在这流民巷与贫民争抢粮食,乃至沦落到要去乱葬岗割亡人肉的地步?
既然你知道她心怀济世之意,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,只能身怀六甲远走他乡吧。第五千疆放下碗,更何况,颜珩你也照她说的做了,不是么?
第五千疆的话提醒了颜珩,他不得不想起自己看着那位女侠将亡人肉烹熟作羹,并托颜珩带去分与不远处的流民女童。
颜珩冷笑一声。
也对,活都活不起了,人伦常理屁都不是。他嘲讽道。各归其职,各司其位,纵使有一颗济世的心,怎奈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,除了给别人添堵,就是浪费粮食,何必。
颜珩,第五千疆打断他的话,你自己都说了,要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,你又何苦再苛责她。
颜珩叹了口气,不再言语。
从东面跑过来一个人,停在第五千疆面前,说话呼哧带喘,上气不接下气。
头儿,头儿!
怎么这是,看你这副什么样子,站没个站相,腰板挺直了,好好说话。第五千疆站起来,骂他道。
带着护额的小兵犹犹豫豫地瞟了一眼坐在树墩上的颜珩。
有话直接说,别磨磨蹭蹭的。对颜珩,第五千疆觉得没必要避讳。
是,洛阳传来消息……
颜珩拍拍衣服,从第五千疆手里把空碗拿过去。
琅琊颜氏有使者来访,我去看看有什么事。颜珩说。
第五千疆点点头,让小兵继续报告。
颜珩走出几步,转回身,看到第五千疆皱起眉头,拍了小兵一把,两个人匆匆朝东边走去。不消多时,流民巷中传出隐秘的哨音,颜珩猜测,一定是从洛阳传来什么不得了的消息,令第五千疆不得不把分散隐蔽在流民巷的天策军士速速召集起来。
回到栖身处,颜珩竟然还真接到了琅琊颜氏的密函——其实他只是随便一说,找个借口离开,毕竟他徒弟是官家人,有些军机要事,颜珩一个江湖人不好知道太多。
颜珩从机甲鸟上抽出一支小筒,拧开盖子,展开里面的纸卷。
太子北上,即位于灵武城南楼,赦天下。
第五千疆撩起帘子进来,两个人异口同声叫了对方的名字,却都没有了下文。
颜珩等第五千疆继续说,自己这边先写着回函,封入蜜丸,把机甲鸟放飞回去。
皇上在灵武即位了,第五千疆说,太上皇到普安郡,下令南取长安、洛阳,杨国忠假传圣旨,天策府正遭狼牙军包围,而这里不久之后就是战场,附近的流民营必须疏散到其他地方去,若有壮丁成男,兴许会有军队征走,老幼妇孺,我再另想办法。
颜珩你作何打算?第五千疆问他,你若愿与我回洛阳,助天策府解狼牙之围,那实在是再好不过,还是你想留在长安,护送流民疏散至安全之处?毕竟两军对垒绝非武林高手对决,虽然郭子仪郭副将对武林侠士颇为倚重,但是河西李嗣业、安西李栖筠对武林人士并无甚好感,你若想回万花谷也无不可,我还能护你一程。
我接到琅琊颜氏密函,颜珩说,即刻动身前往灵武。
灵武?第五千疆一愣。
我师父颜真卿欲向圣上呈书一封,我将随颜氏使者同行,北上灵武面圣。
何时出发?
明日一早。
事情太过突然,第五千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。他原本有七八成的把握让颜珩跟自己回天策府,最不济也是他送颜珩回万花谷避世,不管颜珩去哪,总还是有个下落能让第五千疆放心。
那,那然后呢?他皱着脸问颜珩。
然后啊,这就不知道了,都要看圣上的决断,若圣上一时心情好,宣我师父灵武觐见,一时半会我怕是要留在师父身侧,若圣上委任我师父他方要务,说不定我还要陪师父远赴任地。
换句话说,就是这一次告别,下次与颜珩再见又是遥遥无期,想要寄一封飞鸽传书,都找不到颜珩的住地。
想什么呢,这么专注?颜珩见第五千疆看着桌案出神,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。
没想什么,那我先走了。
第五千疆摇摇头,被颜珩从身后叫住。
晚上不留下来么?颜珩问。
长安到灵武路途困顿,你且……
他转过身,没想到颜珩凑过来,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,第五千疆后退了一步。
……早些休息……
他终于把话说完,颜珩抬手捏着他的下巴,让他靠近一点。
第五千疆的胡茬蹭得颜珩嘴巴疼,所以放开第五千疆之前,颜珩报复性地在他嘴唇啃了一口。
颜珩看见第五千疆皲裂的嘴唇上,正往外冒血珠,十分满意。
我从来没收到过家书,也不知道让鸽子往哪飞。第五千疆舔了舔嘴唇,觉得自己挺委屈,他是他们一群人中唯一从未收到过信笺的人,而颜珩也从不告诉他自己要去哪,就算战乱爆发之前,也不是没发生过第五千疆好容易请下来假期,跑到万花谷却扑了个空的情况。
还鸽子,颜珩笑话他,你要让只信鸽飞流民巷来,还不早就被饥民逮到吃了,你没看琅琊颜氏都有木甲传书。
家书又有何用呢,颜珩伸手搂住第五千疆,在他耳边慢慢说,若天下太平,你我安好,定有相会之日,何需急于一时;若天下大乱,你我身不由己,书信是否能交予对方手中便足够忧心,更别提得知对方下落,徒增烦忧。
得之坦然,失之淡然,争其必然,顺其自然,我难道不是一直这样教导你的么?
你倒是现在摆起师父的架子来了。第五千疆嘲笑道。
偶尔为之,也无不可。
颜珩也一起笑起来,他解掉第五千疆的头冠,摆在书案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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